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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年前照亮我生命的那句话

叶月幽 叶月幽 2023-10-13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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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高中同桌,昨天告诉我说,我当年的一篇文章现在被收录在了文摘杂志里。仔细回想一下,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,当年《中国青年》专门来做了专访,并刊登了我的两篇自述文章,也算是轰动一时。

 

仿佛尘封已久的往事,突然一下猝不及防地被拽到了我的面前。

 

那年我十几岁,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,我身上插着六根管子,手脚都被绑在床边,因为怕我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把管子拔了。后来松绑时我的手脚全部是一道道的淤青。从全麻中慢慢苏醒的我,开始因麻药反应不断呕吐,而每一次呕吐都会牵动身上的管子,拉扯我的内脏和手术刀口,让我无比痛苦。

 

麻药作用让我无法睁眼,但身上每一处的痛苦都是那么真切。疼痛摧毁了我的最后一丝理智,我开始哭喊、嚎叫。然而当时在ICU里,是没有家人陪伴的。我哭嚎了很久,有医生来检查监控数据,在确认无误后就离开了,留我一人在无比的黑暗中绝望。

 

直到大概是晚上,我在又一次呕吐之后痛苦地哀嚎,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:“你怎么了?我刚接班,我先看一下你的记录啊。”听起来像是位护士。我没理她,自顾自地继续嚎哭。她说:“我给你擦把脸吧。”随后,我听到她端着水盆走过来,再然后,温热的毛巾触到我脸上。她轻柔地帮我擦拭额头、脸颊和嘴角,对我说:“这一定很难受。”

 

我瞬间安静了下来,仿佛黑暗中有一束光,将我笼罩住。我看不见她的样子,但我猜想她一定很温柔。擦拭完后,她对我说:“要忍耐一下哦,你大声哭会吸入空气到胃里,会让你更容易呕吐的。”我听话地点点头。她见我平静了下来,又对我说:“我给你把手脚上的绳子解开吧,都勒紫了。但是你不可以拔自己的管子哦。”我从嗓子眼儿里挤了声哼,怕她不明白,赶紧又点点头。她又忙着去照顾别的病人了,但每隔一段时间,她一定会记得过来用棉签沾湿我的嘴唇。

 

我一直无法睁眼,只能凭外界的灯光和声音来判断白天黑夜。然而就是靠这样等待她交接班的力量,我撑过了最艰难的几天。十几年过去了,我至今不知道她是谁,叫什么名字,长什么样子,但我始终记得她为我带来的温暖和光明。“这一定很难受。”只是这一句话,我的整个世界都亮了。

 

后来,我用了七年的时间,逐渐好了起来,不用再依赖药物。再后来,我有了两个健康的孩子。生活似乎早已平静,我也渐渐淡忘了这一段经历。

 

两年前,我身边忽然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,让我不得不再次面对这曾经的议题。未完成的功课,始终是要去面对的。因为一些机缘,接触到儿童临终关怀,过往的经历激发了我曾经的伤痛,我希望去学习,去做一些小小的事情。

 

记得一个名叫小龙的孩子,总是很不小心,总是会弄伤自己,身上总是被磕伤。可是当护理妈妈们给他上药时,他却非常开心,会笑着对我们说:“一点儿都不疼的。”我所服务的是福利院的临终关怀机构,这里的孩子都是因为病残被父母抛弃的。我以为这只是这个孩子经年形成的坚强。但有一次他摔骨折了,照看他的护理妈妈非常自责。小龙哭着对我们说:“不要怪妈妈,是我自己摔的,我故意跳下来的。”我们很震惊,继续听下去才知道,只要他受伤了,就会得到额外的关心和爱抚。这个孩子,是如此的贪恋这一丝丝的爱和温柔,甚至不惜伤害自己。和他对爱的渴望相比,身体上的这一点点伤痛,又算什么呢?

 

我之前去过的儿童临终关怀机构收治过一个叫做浩翔的孩子,因为严重的疾病,八岁的他体重还只有7公斤。照顾他的冰花向我描述了他的样子,刚来的时候,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,若不是偶尔轻轻颤抖的睫毛,都无法感受到他还有生命的存在。经过精心地护理,我不断听到好的消息:浩翔长胖了,精神也变好了,推他出去晒太阳的时候,他还会好奇地四处打量、环顾这个世界。得知这些,我也慢慢放下心来。

 

然而上天总是喜欢捉弄人。我们都已经开始在计划,浩翔好起来之后,要怎样给他联系收养家庭了。可是,就在我们充满希望的时候,小浩翔在一天凌晨五点,在马上就要天亮的时刻,永远离开了。

 

“在浩翔生命中最后的时刻,他处于死亡的临界点,呼吸缓慢,安静的躺着,似乎要把众人的爱都吸引过来……我们给了他最好的、温柔的关怀。浩翔平静地离开了人世,没有任何恐惧,有爱他的人围绕着他。在他短暂的一生里感受到的温暖和爱,这美好、疼痛与奇迹相随的爱,有时是给人带来艰难。今天浇灌在所有这些孩子们身上的爱,同时意味着这个世界有很多受伤的心。请记得他与我们在一起的日子,这些孩子值得拥有更多。”看着冰花发来的文字,我痛彻心扉。

 

其实我做不了什么,和命运比起来我们是那么的渺小。我能做的,也许只是在孩子们做完手术后陪伴。但无论怎样的陪伴,怎样的倾听,都无法改变他们痛苦的事实。有时候有学员问我,怎样在倾听时放下期待呢?其实完全没有期待是不可能的,只是我们要学会和失望相处,接受自己就是无法改变一些事情。

 

我不能期待我倾听了他们就能不痛了,也无法期待他们能停止嚎叫,我甚至无法期待他们能活下来。我只希望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,至少能知道,有人曾经陪在他身边,他不是孤单一人。


小巫老师曾经问过我们一个问题:“你觉得什么是好人生?是拥有财富地位,得到社会认可吗?”也许主流的价值观确实如此。那么,我们真的能够抵制住主流的影响、他人的评判、环境的阻挠,坚持做自己内心追求的事情吗?如果能,那就是一个自由的人。当我们的一生结束的时候,我们可以问问自己,这一生我们曾经做了些什么,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。

 

很喜欢张嘉佳的一句话:正能量不是没心没肺,不是强颜欢笑,不是弄脏别人来显得自己干净;而是泪流满面怀抱的善良,是孤身一人前进的信仰,是破碎以后重建的勇气。


我永远记得当年在我病重时,在我坠入绝望的深渊时,那一双温柔的为我擦拭脸颊的手,还有那一声轻轻的问候。幸运的是我活过来了,并且现在有力量去做一些事情,无论是父母课堂,还是儿童陪伴。在我年幼时,是如此渴望有人能为我点亮一盏灯,现在,我希望自己能成为灯,照亮更多的孩子们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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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月幽


两个男孩的妈妈

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

高级家庭教育指导师

萨提亚模式认证治疗师

资深家庭教育讲师

著有《看不见的养育,看得见的成长》

微信公众平台:yeyueyou168

新浪微博:@叶月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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